杨凝式,字景度,号虚白,因曾在后汉任太子少师,世称“杨少师”,又因其为避祸而“佯狂”,世人也称其为“杨风子”“杨疯子”。杨凝式在书法史上也被认为是自唐向宋承前启后的重要人物。“独杨公凝式笔迹雄杰,有‘二王’、颜、柳之余,此真可谓书之豪杰,不为时世所汩没者。”《卢鸿草堂十志图跋》是杨凝式的代表作之一。作品的章法、结字、用笔、用墨等,都值得细细体察与分析。
从《卢鸿草堂十志图跋》来看,此帖用笔沉着松涩,线条浑厚,不露圭角,在颜真卿行书的基础上,加入了杨凝式对书法艺术的独到见解。他巧妙夸大大小、疏密关系,纵横开阖,逸笔草草,不求整饬,学颜又不完全是颜,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。正如清人刘熙载《书概》所云:“景度书机括本出于颜,而加以不衫不履,遂自成家。”
五代 杨凝式 《卢鸿草堂十志图跋》 纸本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《卢鸿草堂十志图跋》为后汉天福十二年(947)七月,杨凝式从前晋留书记、左郎中处欣赏到唐代隐士卢鸿隐居嵩山时的画作《草堂十志(嵩山十景)图》,并于其后题跋。该作后藏于项子京家。后张孝思于江南收购晋唐法书、宋元名画,此跋就在其中,后又转售高士奇,今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。
此帖用笔以中锋为主,方圆并重,结字欹侧并用,大小变化错落,风格朴素茂密,受颜真卿行书影响较深。作此图跋时,杨凝式已七十四岁,堪称晚年力作。从章法来看,较之杨凝式另一件传世名作《韭花帖》的疏朗,《卢鸿草堂十志图跋》无疑更加茂密。作者极力压缩行间空白,却又用行间轴线的变化、字的大小处理、笔画的粗细变化等,极力留出空白,在茂密中不让人有沉闷之感。如第一列,其字轴线变化不大,而第二列通过“旧传”“卢浩”二字轴线的偏移,与第一列形成夹角,在一处挤压行间空间,又在另一处留出空白。在临习的时候,需要特别注意。这种整体章法上大密大疏的空间安排,我们也可以在单字的结构上找到类似的处理手法,如“传”“记”“能”“嵩”“郎”“开”“谏议”“卢浩然隐”等。紧结处笔画几近重叠,疏朗处留大片空白。这种强烈的疏密对比,给人以独特的审美感受。
在字的大小处理上,如果说杨凝式将第七列的“七月十八日”五字刻意缩小是出于文本格式的需要,那么“览”“书”“家”“卢”“然”“鸿”“制”“嵩”“开”“征”“谏议”等字与“中”“君”“山”“大”“不”“也”“少”等字的大小差异则是按这些字本身笔画多寡、体量大小所作出的随机应变,其大小之差别在数倍甚至更多,书写效果便于自然中呈现推波助澜之势。临习时,要着重留意大小差异的比例。临写时还需注意单字的动态取势。比如有向左上倾斜的“旧”“卢”“农”“题”,也有向右上倾斜的“唐”“左”等。甚至在单字中各个部件也有欹侧变化,如“弘”“珍”“传”“谏”等,间杂以“于”“夫”“征”“受”“览”等相对稳定的字。这种欹侧变化,让整幅作品在动态中求凝重,在稳定中又不显呆板。杨凝式在处理一些单字时常用的手法尤其需要注意,笔者将其称为“单字上下部件轴线的错位”。即在一个字当中,当其部件存在上下结构关系时,如果把上下的部件单独标出中轴线,这些部件的轴线通常会产生错位现象,如“志”“善”“重”“书”“卢”“农”“家”等。这种处理手法并不只在《卢鸿草堂十志图跋》中出现,如《韭花帖》中“实”“蒙”“谓”字的“胃”部、“鉴”等字也是如此。
杨凝式传世作品不多,为人熟知的有《韭花帖》《夏热帖》《神仙起居法》等。如果仅仅以直观感受去观察,很难找出其相通之处,堪称一帖一面。部分学者因而不能接受这些作品出自一人之手,认定其中或有托名伪作。这种错位的处理手法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为同一作者所书。
在用笔上,毛笔敛锋入纸,凌空而下,尖笔露锋极少,锋芒隐约其中。线条松涩沉着,削繁为简,以圆笔为主,圆畅浑厚,不露圭角,深得颜鲁公行书神韵。《卢鸿草堂十志图跋》墨色变化极为自然。前六列我们可以判断为作者蘸墨自上而下书写,墨尽笔枯,换行蘸墨自然过渡,形成了循环往复的节奏。后两列以枯笔为主,到结尾处轻松空旷。整幅作品于墨色中见行气,于墨色中见自然。此帖通篇枯笔较多,有些重墨之字也带有飞白。我们可以在颜真卿《祭侄文稿》上找到类似痕迹。这种继承自颜真卿行书的笔墨方式,要求我们在工具材料的选择上,宜选用兼毫或羊毫笔,用浓墨在较为粗糙的手工毛边纸或者元书纸上临写。
如果说颜真卿为“尚意”书风的先行者,那么杨凝式则是“尚意”书风的推动者。他是晋唐古法培育出来的一朵奇葩,是宋代及后世书家回溯与探索前代书法的路标,是由“尚法”的唐向“尚意”的宋转变的枢纽。对于一个在书法史上处于承前启后位置的书家,我们要关注的不应该仅仅是杨凝式传世作品所达到的艺术高度,还应该关注其对前人的继承和对后人的启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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