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末年初,新型冠状病毒肺炎(NCP)肆虐华中,乃至影响全国,友人约写一篇与防疫有关的读碑文章。传统金石学习惯将元代以后的碑版摒弃在外,明清石刻中有关卫生防疫的材料为数不少,尚有待医学社会史的专家深入发掘。局限于识见,我只能围绕“疫”字稍作申说。
《说文》云:“疫,民皆疾也。”《黄帝内经素问·刺法论》说:“五疫之至,皆相染易,无问大小,病状相似。”所谓五疫,“即五运疫疠之气”。因此,“疫”约略可以和现代医学的“传染病”概念相当。
《说文》 局部
古代治疗水平低下,当疫疠流行之时,“家家有僵尸之痛,室室有号泣之哀”,但总不能束手待毙,于是《诸病源候论》提出两项措施:“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,则病气转相染易,乃至灭门,延及外人,故须预服药及为法术以防之。”
法术是道仙家的专门,《抱朴子内篇·杂应》有仙人入瘟疫秘禁法,文繁不录。宋代有《天童护命妙经》出世,通行本是大观三年(1109)太上老君降授茅山道士梁悟真者,旦夕持诵,则“百鬼不能侵,邪魔不敢害,可以破庙除邪,可以治病消灾”。又有老君所授消灾治病灵符二十四枚,依法篆写,或佩带或吞服,皆可以驱邪治病。友人曾以此经的焦山刻石拓本索跋,因戏言得此佩之,可以入瘟疫保无虞矣。
洛阳龙门石窟药方石刻拓片(局部)
服药则是医家的事,《肘后方》治伤寒时气温病方,用大黄、芒硝、巴豆等泻药作成蜜丸,专门提到,“家人视病者亦可先服取利,则不相染易也”,这就是标准的预防用药了。洛阳龙门药方洞的药方石刻是医药刻石中年代较早者,敦煌所出《救急单验药方卷》是其蓝本,据卷子序言说,著作者希望将搜集的这些验方“刊之岩石,传以救病,庶往来君子,录之备急”。龙门药方有两首“疗温疫方”,一方用于治疗,一方用于预防,因为涉及的药物太过突兀,略过不提,别拈宋代养气汤方碑为例。
桂林南溪山刘仙岩有宣和四年(1122)吕渭刻《广南摄生论》之养气汤方,方后述缘起云:“皇祐至和间,刘君锡以事窜岭南,至桂州遇刘仲远先生口授此方。仲远是时已百余岁,君锡服此汤,间关岭表数年,竟免岚瘴之患。后还襄阳,寿至九旬。尝云闻之仲远曰:凌晨盥栉讫,未得议饮食,且先服此汤,可保一日无事。旦旦如此,即终身无疾病矣。”
宋吕渭《养气汤方》拓片
刘仲远也是道家者流,传说为张伯端点化成仙,《悟真篇》中有一首赠白龙洞刘道人歌即为刘仲远作。刘克庄曾游刘仙岩,有诗记事云:“绝顶来寻炼药踪,老仙端的是吾宗。寄声月白风清夜,定许相期第几峰。”遗憾石刻稍残,处方的三味药物仅甘草完整,所幸原方亦见《鸡峰普济方》卷12,方云:“香附子(圆实者去尽黑皮,微炒,秤肆两)、姜黄(汤洗浸壹宿,用水淘去灰,以尽为度,焙干。秤贰两)、甘草(壹两,炙)。右三味同捣罗成细末,每服壹大钱,入盐点空心服。” 这份刘仲远传授的养气汤乃是避山岚瘴气的预防处方,或因刘仲远神仙身份,后人亦作养生之用,如《是斋百一选方》引此,径称作“不老方”矣。
防疫在民,更在于官。乾元二年(759)李阳冰作缙云县令,久旱不雨,乃祷于城隍,及期大雨,合境告足,于是率众迁庙于山巅,“以答神休”。这是由地方官主持的“禜祭”,即“禳风雨雪霜水旱疠疫于日月星辰山川也”。城隍庙记中专门说到,李阳冰曾与神强行约定,“五日不雨,将焚其庙”。由此看来,处理水旱疾疫之事,需要霹雳手段啊。(原标题为“读碑说疫”)
来源:2020《书法报》第6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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